当前位置:主页 > 烈士英明录 > 英烈褒扬 >
2023-09-23

红色记忆之我那当官的父亲—徐林千

点击:
       我常听到一些年轻人说:“能有一个当官的父亲多好,可以省去许多艰辛奋斗而获得成功,过上富足的生活。”这些话使我想起自己的父亲,他当过官,管过钱,可是,他给他的亲人带来的却是饥饿、贫困直至家破人亡。
       父亲刚参加抗战的时候,就遭到我祖母的阻挠和反对。祖母说:“根才,你爹死得早,我就你一个儿子,如有个三长两短的,叫我如何活得下去?”
      “娘,你含辛茹苦把我培养到南京美专毕业,我本该好好侍奉你老人家。可是,眼下日军横行乡里,我一个血性男儿,如何有脸面躲躲藏藏苟且偷安?”父亲耐心地劝说着祖母。
       祖母无法改变他的选择,就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了。
夏港徐根才故居
 
       父亲组织的抗日工作青年团发展很快,到1938年春夏的时候,已拥有100多人枪,几挺机枪。父亲担任团长,对部下制定了严厉的纪律,不允许以抗日的名义,向老百姓要钱要物,为此得到夏港一带群众的真心拥护。不久,父亲领导的这支抗日武装,就纳入了党的轨道。
       1939年初夏,叶飞率领“江抗”东进路过澄西,父亲的抗日热情更加高涨,没日没夜地串村走巷,动员青年参加“江抗”,设法筹集资金支持“江抗”。澄西各据点的鬼子十分仇视父亲的行动,千方百计要抓他。这年秋的一天,父亲和陈桂宝以捉蟋蟀为掩护,到乡下散发抗日传单,在回申港的路上,突然遇到一队鬼子,正向他俩走去。这时如果拔腿就逃,或迎着鬼子而去都是愚蠢的,站着原地不动也容易引起敌人的怀疑。机警的父亲灵机一动,立即从身边摸出几个火柴盒,打开盒子,里边的蟋蟀争先恐后地跳将起来,父亲就拉陈桂宝一起蹲在地上捕捉。当鬼子走近他们的时候,看到两人认真专注捉蟋蟀的情景,撇撇嘴就过去了,哪里想到其中一个穿着长衫戴着眼镜的年轻人,就是他们日夜要捉的徐根才!

徐根才在西石桥开展抗日活动时,常在情报藏在东街的古槐树洞
 
       祖母听到敌人要抓父亲的风声,担惊受怕,寝食不安。母亲就安慰她说:“娘放心,根才人灵活,鬼子抓不到他。”祖母摇摇头。“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。”祖母想起这句古训,禁不住老泪纵横。果然不出祖母所料,事隔不久,一队鬼子气势汹汹地冲进我家,逼着祖母和母亲交出徐根才。我正在房里,听到鬼子的声音,连忙钻到蚊帐后面躲起来。“根才没有回家。”母亲大着胆子对鬼子说。鬼子就把祖母、母亲和我的妹妹秀宜一古脑儿抓了去,我因为早已藏好而未被敌人发现。
       那时母亲正怀着孕,一家3口4条生命掌握在鬼子的手里。敌人从申港据点殷家祠堂传出话说:只要徐根才停止抗日,就可保住家属的生命,否则……
      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父亲的面前:如果与鬼子斗争到底,那么祖孙三代就会惨死在殷家祠堂;如果停止抗日活动,就是向敌人屈膝投降,这是奇耻大辱,父亲宁愿牺牲生命也绝不会接受这种耻辱。思虑再三,父亲决定进行营救。在“江抗”的武力支持下,父亲把夏港地区为鬼子谋事的伪职人员叫到一起,严厉警告说:“如果申港鬼子杀害徐家4条生命,那么,江抗就要你们10倍于此的人抵命!”这一招果然有效,这些伪职人员为了身家性命,不停地跑到申港据点去说情,使敌人一时下不了手。父亲又通过据点一位姓金的翻译从中周旋,鬼子才改变了屠杀徐根才亲属的主意,改用放长线钓大鱼的策略,释放了我的祖母、母亲和妹妹。
徐根才生前用过的调色板

      父亲的生命随时都受到威胁,但是,他依然活跃在鬼子的眼皮底下。祖母在据点受到鬼子非人的虐待和折磨,一到家就病倒了,母亲又临近分娩,我为躲避鬼子的捕捉,被乡村一条恶狗咬伤,发炎化脓,高烧不退。秀宜妹妹饿得瘦骨鳞向,抱着母亲的腿嘤嘤哭泣。一家人濒临绝境,大家都盼着父亲回来,可是想到鬼子的捕捉又都不希望他回来。祖母就托人捎信让父亲弄一些钱回来,父亲不愿向组织开口借钱,就从自己有限的补贴中一分一厘抠出来。这事终于被父亲的上级知道了,给他每月加了10元钱,这才渡过了为祖母治病、为我治伤和母亲分娩的难关。
1941年,父亲当上了澄西县抗日民主政府的田赋主任,专门为新四军和党政机关筹集资金。经济是开展抗日工作的重要支撑,父亲做得很认真投入,经常得到澄西县政府领导的赞扬。盘据在澄西地区的国民党忠救军因为父亲的活动,减少了经济来源,对父亲也恨之入骨,必欲除之而后快。父亲受到鬼子和顽军两方面的仇视,处境非常危险。我们一家人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。
       家里还是缺钱。父亲为营救祖母3人,曾向亲戚家借了一大笔钱,每月都要归还一部分。母亲生下我的弟弟后,已经有了4个孩子,连同祖母,就有6张嘴都要靠父亲的那些微薄的工资生活。祖母无法支撑门面,就亲自去寻找父亲,见面后不高兴地说:“根才,夏港街上人都说你在新四军里做了大官,还是管钱的,怎么家里看不到你送钱回来呢?”
      “娘,我还不是大官……”
       祖母生气地打断了父亲的话:“你还不如人家一个在上海开店的邻居呢,他每月给父母妻儿寄来许多钱,人家还只是小学文化你呢?读到大学,又在做官,真没出息!”

徐根才用过的床

       父亲见祖母生气,耐心地解释说:“我身边是有许多钱,这比那位邻居的两片店还多呢!可是,这是新四军的钱,我一分一厘都不能动得。娘,你们粗茶淡饭的生活都过不上,我是知道的。把鬼子赶出了中国,我们的生活会好起来的……”
祖母听父亲说得有道理,也就不再提钱的事,千叮万嘱父亲要防止敌人的暗算,颤颤巍巍地走了。
       1941年秋冬,新四军主力和澄西党政机关北撤,形势一下子紧张起来。12月9日那天,父亲在西石桥遭到国民党顽军的袭击,不幸被捕。敌人押着父亲走过一家牛肉店,一个“忠救”走进去要借牛刀。店主人问借牛刀做什么,那个“忠救”趾高气扬地回答说:“杀人!就杀刚刚捉到的这个在新四军里做官的徐根才。”
       “我家的刀只杀牛,不杀人。”店主人一口拒绝。
       走到东街戏楼的广场上,“忠救”命父亲跪下,端起长枪向他的头部瞄准。“慢!”父亲高声喊着。敌人以为父亲怕死,就收起了枪父亲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张自己的照片,在反面写道:“母亲,今天儿子去了,不要难受,请让人把我抬回去。以后孩子们长大了,也不要为我流泪。”
      “呯!”敌人向父亲头部开枪了。一个握短枪的头目嫌其打偏了,又向父亲的胸部补发一枪。敌人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父亲万般痛苦挣扎的情状,心满意足地走了。
       父亲牺牲的消息传到家里,祖母急得当场昏厥过去,母亲抱着祖母声嘶力竭地呼喊,我们兄弟姐妹哭成一堆。澄西县政府给了我家一些钱,安葬了父亲。祖母悲伤过度,足不出户,不时嘱咐我的母亲说:“根才的孩子还小,抚育他们的责任,都在你的身上了。日后你有难处,卖房卖地,我都不怨你恨你。”守寡的母亲自然明白祖母的苦心,连忙安慰说:“娘,我听懂了你的话,为了这群孩子,我一辈子都不离开徐家。”一年以后,祖母紧紧拉着母亲的手咽了气。

徐根才牺牲后,他的好友朱狄衡含着热泪,用《更漏子》词牌撰写的悼词

       我失去了父亲,又死了祖母,家中的重担就全部落到了母亲的身上,日子就愈来愈艰难了。我那时对父亲不无抱怨,为什么他的心中只有新四军而唯独没有他自己,也没有这个家呢?全国解放以后,我才认识到父亲的伟大和崇高。父亲没有留给我们钱财,但是他那为国奋斗的精神和清廉无私的品格,却是我们永远视之为珍贵的财富,我们为有这样的父亲感到光荣和骄傲。前些年,母亲逝世的时候,叮嘱我们都要像父亲那样挺着脊梁做人。我也常常把父亲的革命事迹和为官清正的故事讲给我的儿女们听。现在,我的3个儿子在党的培养下都挑起了重担,他们都从祖父身上学到了许多优秀的品质。我想,这也许是给我九泉之下的父亲最大的安慰。
 
 
徐根才遗作绘画
关注微信公众号×
使用微信"扫一扫"关注公众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