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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3

红色记忆之丹青之路——吴秋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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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逝世的时候,我才5岁,就这么大……吴应鸣老人把手平放在膝盖上面,比划了一下,微笑着说。
对烈士后裔的采访是在老人的客厅里进行的。客厅不大,摆着几只略嫌陈旧的沙发。四周墙壁上挂着几幅照片和字画,被半个多世纪的时光漂染得微微发黄。老人很珍惜它们,用镜框将它们镶了起来。但照片上烈士的眼神仍是那么鲜活,它从氤氲的历史尘埃中悠悠地透过来,平静而若有所思,仿佛在注视着每一个来访者。
吴秋岩青年时期曾在苏州学画,这是他使用过的画笔、砚墨和印章
 
即使用当代人的眼光来看,吴秋岩烈士的书画遗作还是那么生动、韵味隽永,深得吴门派精髓:或盈尺林亭、瘦风疏雨;或茅屋独处,修竹数竿,红枫黛螺,极尽云烟烂漫,潇爽不群的意趣。可叹的是,残酷的年代断送了这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的梦想,在国难当头之际,他抛却了他的家庭和心爱的画笔,将个人的一切融入了整个民族的命运,用自己的鲜血绘就了生命中最后一幅凄美的画卷。
关于父亲的事迹,我也是听母亲说的。吴应鸣点燃了一支烟。
印象中,父亲个子不是很高,也就是1米70左右。父亲出生在顾山镇上的一户书香门第,当时家境已经衰败,生计艰难。祖母就让他到苏州去投靠亲戚。按辈份讲,那个亲戚是我父亲的叔祖父,在苏州有钱有势。他看我父亲挺机敏聪慧,就让父亲并在当时苏州吴门画派的名师吴侍秋门下,学习绘画。父亲的画越画越好,叔祖父就拿这些画用在日常的交际应酬上,父亲实际上成了画匠。寄居在人家屋檐下,父亲尝尽了人间酸楚,看惯了世态炎凉。以后,父亲结婚生子,为了维持家人的生活,他又学做了摄影、帮人加工金银首饰。

吴秋岩烈士的国画
 
笔者打断了老人的话:秋岩是什么时候回顾山老家的?
老人幽幽地叹了一声,拿出了一张照片,照片上的吴秋岩很年轻,梳了个当时很流行的分头,头发油亮,脸上略带些稚气。头像上有这么几行字:二十三年梦中过,醒如卧波浪连天。咫尺家乡胜万里,为人耕耘实堪怜。下面署名“宜生”——吴秋岩的原名。
这是父亲过23岁生日时题的一首自嘲诗。叔祖父对我父母亲的经济很苛刻。父亲在诗里所说的“思尺家乡胜万里”,就是指家乡顾山镇虽然离苏州只有几十公里路,但父亲一贫如洗,筹不到这么点路的盘缠。

 
吴秋岩烈士纪念画册
 
后来,父亲还是千方百计,辗转回到了家乡。不久抗战爆发,日本人像饿极了的蝗虫一群群涌了过来。父亲是个热血汉子,他积极参加了抗日活动,特别是“江抗”来了以后,父亲加入了共产党。1940年9月,原先“江抗”的顾山镇镇长被忠救军暗杀党头目卢振球杀害了,父亲便挺身而出,接替了镇长职务,做了不少抗日工作。
父亲最终还是死在了卢振球的枪口下,这个人的名字,我到死也不会忘记!老人的嗓音突然提高了许多。我父亲跟卢振球并不陌生。两户人家门对着门,虽隔了一条小街。孩童时两人常在一起玩弹弓,捉迷藏,在墙上乱涂乱画。长大以后,父亲去了苏州,彼此感情倒也没怎么疏远。直到日本人来了以后,卢振球贪生怕死,又向往荣华富贵,加入了忠救军的暗杀党,父亲才跟他断绝了往来,但谁也没想到,居然是他向父亲开了黑枪!

 
时任顾北区区长王政委吴秋岩烈士主持“商讨善后以慰先灵”议事签到簿
 
残酷的现实斗争扭曲了许多人的人性,危难之际,人们是同舟共济,与黑暗势力抗争,还是卖友求荣,把同胞的鲜血登记进自己的功劳簿里?对许多人来讲,这并不是一道很简单的选择题。我唯一能肯定的是,在卢振球龟缩起他良心的时候,父亲正在将他高尚的精神奋力地张扬!正是卢振球的黑枪塑造了我父亲的永恒。
父亲后来还是经常拿起画笔,只不过在他的笔下,再也看不到文人画的悠闲自得,他用他的画笔讴歌抗日英烈,宣传救亡思想,激励着越来越多的人与日伪军、忠救军展开生死搏斗!老人的目光炯炯。

 
吴秋岩牺牲后,顾北区的党政领导带了这件卫生衫前去慰问烈士家属
 
父亲牺牲的细节,我年龄太小,没有印象,母亲很久以后才告诉了我。老人的声音低沉了下去。
1940年12月5日深夜。陆家桥,我母亲的娘家,窗户纸被肆虐的西北风吹得吱吱作响。父亲送走了一位喋喋不休的客人。在煤油灯微弱的灯光下,父亲颇有些倦意。他打了个呵欠,重新在桌前坐了下来,拿起了画笔,心里很纳闷:这人平时从不上门,今天怎么一坐下就没完没了呢?他不知道,这个客人缠住他这么长时间,是别有用心。由于父亲在顾山进行的一系列禁毒禁赌和禁运粮食的斗争,得罪了以忠救军为首的地方恶势力,横行一时的暗杀党将他看作了眼中钉。他们知道父亲为人机警,居无定所,就定下毒计,派人缠住了父亲,这时候,卢振球正带着一帮人从顾山赶来。
我母亲正身怀六甲,一直睡不好觉。这天夜里,她心里一阵阵地发慌。朦朦胧胧之际,被院子里的一阵嘈杂声惊醒,随即我哥哥也醒了。两人看到好几支手电筒在院子里闪动,扭打声、父亲的挣扎声也传了进来。两人胡乱地披了几件衣服冲了出去,正看到父亲被一伙人推推搡搡押出了院门。
我哥哥救父心切,不等母亲开口,远远地跟着这群人走了出去。
听着远处夹杂在西北风中的叫骂声,十来岁的哥哥既焦急又紧张。声音越来越模糊不清,离镇上还有一半路程的时候,哥哥听到了几声枪声,巨大的恐惧使得哥哥两腿一软,跌倒在地,眼泪哗地流了下来。
第二天早晨,顾山街上的人在王家墙口发现了一具躯体,还在血泊中微微蠕动,发出一种奇怪的喘息声。


 
解放初期,江阴总队第三连和顾山政府给吴秋岩烈士送的挽联
 
老人老泪纵横,他竭力将身体往后仰去,大口大口地吸气吐气,喉咙口“呵呵”作响。随即他低下了头,过了半天,才喃喃地说:听老人讲,父亲死的时候就是这样。父亲身下的泥土被血泡湿了一大片,像一幅奇怪的画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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