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1年5月12日清晨6时，袁永康从睡梦中猛然醒来。一看枕边的时钟,他不禁从床上直跳起来：“晚了晚了！头班轮要开了！”他慌乱地穿上衣服。

“昨天开了个夜工，今天就起不了床了！”袁永康嘀咕着准备往外走，“我昨天明明开了闹钟的！”他想起了什么，回到床边一看，闹钟的指针定在7时30分。他不禁火冒三丈：“为什么要动闹钟？”

妻子听见叫声，忙从厨房跑进屋内。虎着脸的袁永康不由分说将她责备了一番。妻子委屈地落下泪来：“你昨天办案子深夜二点多才回家，我想让你多睡一会。你看看你，脸瘦得像猴子一样。干工作也不该不要命呀！别人每天都8点上班，凭什么你5点钟就要去呀！”

袁永康愣了，叹了口气，奔出门骑上自行车就走。妻子追出门来叫着：“阿康，你早饭还没吃呢！”

“来不及了，留着和中饭一起吃吧。”袁永康的身影在街道拐角处消失了。

天阴沉沉的，空气闷热得叫人透不过气来，袁永康一路猛骑赶到了渡口。

“阿康，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？”已习惯看到袁永康一早上班的轮渡职工与他打着招呼。“嗨，别提了。”袁永康直摇头，他快步来到值班室换上警服。

江面上，大客轮在水中划出一道漂亮的白线，发出几声悠远的汽笛声。不时驶过的小火轮吃力地拖曳着一长串驳船慢悠悠地向前移动，港口附近，一艘艘“猫猫船”（船民捕鱼的小木船）在江水的冲击下随波起伏，渔民们不时撒下银色的渔网。码头上依旧车来人往，闷热的天气使人们纷纷加快了脚步。江水烦躁地拍击着江岸，潮水一次次涌上码头又返回江中。

袁永康在码头附近巡视着，刚才急急赶路使他的衬衣全湿透了，汗水不停地从额头上流下，粘乎乎的十分难受。他不停地擦着流到眼睛里的汗水。许多脱了外衣的旅客经过时，都用奇怪的眼光望着这位穿戴整齐的中年民警。

袁永康的胃此时又不合时宜地痛了起来，这是常年生活、休息无规律造成的后果。他皱着眉轻轻揉着腹部，从码头往下走。

这时，一位上身穿白色村衫的青年人从他身边经过，手里推着一辆沾满灰尘的新自行车。袁永康眼睛一瞥，发现这辆车挂着上海牌照。由于职业敏感，他追上几步叫住那人：“对不起，请你停一下。”

那人回过头来，见到袁永康脸色一惊。袁永康也看清了此人的面容。此人约20岁上下，身材较高，小眼睛。他见到民警满脸严肃地看着他，立即陪着笑脸说：“有什么事吗，民警同志？”

袁永康用锐利的眼神看着他，一言不发。那人给瞧得心里发毛，脸上的笑容变得越来越勉强。

“你从哪儿来，过江有什么事？”虽然袁永康的声音并不高，可那人却浑身一抖，忙着挤出一点笑容，操着上海口音回答：“阿拉是上海人，到苏北去看亲戚。”

袁永康皱起了眉头：“走亲戚为什么不坐汽车，反而要骑自行车赶几百里路？”此人一时被问得瞠目结舌，他不敢正视袁永康的眼睛，低下头喃喃地说：“阿拉,阿拉⋯⋯”

袁永康料定其心中有鬼,他抓住了青年的胳膊：“走，跟我到派出所去说。”码头上的工人见到袁永康又抓了一个疑犯，纷纷向他招手示意，袁永康拉大喉咙叫着近处的一名职工：“小李，呆会儿下班你抽空到我家说一声，我今天不回家吃饭了。”

一走进黄田港民警值班室，这名可疑的青年双腿便有些发软，袁永康将他按在房子中央的一张椅子上，自己在他面前坐下，开始了盘问。

面对袁永康的一连串发问，此人前言不搭后语，漏洞百出，后来干脆装聋作哑，拒不回答任何问题。袁永康见此人负隅顽抗，不禁气上心头，他猛地一拍桌子，喝道：“你还是快些老老实实说明情况，不要以为不说就没事了。像你这样的人，我一年要抓上一二百个。你既然已经到了这里，就别想再从我的手心里溜出去！”

此人低着头，腿不停地哆嗦，眼中则露出绝望的凶光。他偷眼看见袁永康正在低头写笔录，猛地跳起来向袁永康扑去。

袁永康听见椅子跌倒的声音，心里暗叫：“不好!”还没等到他抬头起身，太阳穴己被歹徒猛击两拳。袁永康顿觉眼前一黑，不由跌倒在地。

歹徒一见袁永康被击倒，连忙绕过桌子向门口冲去，但没走几步，袁永康伟岸的身躯便挺立在他面前。

遭受突然袭击的袁永康忍着剧痛，对企图夺门而逃的歹徒猛击一拳，歹徒如同一棵枯树被击倒在地。

袁永康大喝一声：“你跑不掉的！”同时冲上去摁住歹徒。说时迟，那时快，袁永康突觉胸口一阵钻心的疼痛，但他没有松手,牢牢地抓住了歹徒,随着，他的腹部、胸部连连受创，他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。

站起身来的歹徒手中出现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，寒光闪动。

袁永康发现自己的胸腹部已被鲜血染红，愤怒使他忘记了疼痛，他顽强地站起来，扑到已逃到门边的歹徒身后，用沾满鲜血的拳头，狠狠地痛击歹徒，一拳、两拳，歹徒胸部被击伤，牙齿被击落。

被打得头昏眼花的歹徒状若疯狗，用刀向袁永康的头部脖子、胸部乱刺，袁永康身上出现了20多个血窟隆。他一次又一次地爬起来，与歹徒扭打在一起，他像天神般地大喝道：“你跑不掉的！”

歹徒见浑身像血人一样的哀永康直扑过来，直吓得魂飞魄散。袁永康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扑倒了歹徒,死死掐住歹徒的脖子，用脚踢，用牙咬。这时,歹徒抓起地上的一只铁圆盘,狠狠地打在袁永康的头部，一下，两下，三下，时间与声音仿佛一起停顿了，袁永康慢慢地倒了下去。歹徒看着满屋子的鲜血，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大门。

屋子里一片沉寂，只有江涛声忽高忽低地传来。起风了，乌云在天空中聚集，长江水仿佛看到了这一幕壮烈的搏斗，轰呜着打击江堤，一浪高过一浪。

袁永康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向门口移动，鲜血从他的身体内不断流出，在他的身后淌出了一条血路。

袁永康再也无法爬出大门，他的双手向外伸出，还想要抓住歹徒。手指微微地颤动着，在地上画出好几个奇怪的符号⋯⋯

意识逐渐地离他远去。恍恍惚惚中，他又见到了浩浩荡荡的长江,见到了大大小小游弋的渡轮，见到了牵挂一生的黄田港，见到了正在家中等着他回去吃饭的爱妻⋯⋯

正如袁永康所说的那样，歹徒并没有逃脱法网，在他逃离黄田港几百米处,被群众当场扭获。正义的一声枪响，最终结束了他罪恶的生命。

翻开袁永康 1963年12月所写的入觉申请书，他这样写道：

“我是个孤儿,是党培养了我，我是党的儿子⋯⋯我决心处处以党的利益为重，无论是流血牺牲的武装斗争，还是和平时期的革命工作，我将决不向敌人屈服，用生命捍卫党的权益！”18年后，袁永康用他的鲜血和生命实现了他当年的誓言。

1981年6月30日，江苏省人民政府正式授予袁永康革命烈士称号。1981年7月16日，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授子袁永康一级英雄模范称号。

长江水依旧奔流，去向东海讲述一个关于英雄的传说，只要江水不干涸，人们就会永远记住这个英雄为他们所做的一切。

陈忠 《江阴日报》记者
无锡市作家协会会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