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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3

红色主播系列丨血色清晨周水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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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一个寒冷的早晨。江阴县城那条狭窄的由石板铺成的大街上出现了一队警察,押着一个青年人自西向东而去,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匹马,马上骑着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,队列的最后面,由两个轿夫抬着一顶轿子,不即不离地跟着。

走到县署前,只见摆着一张小方桌,桌上放着一杯酒,几碟菜,一盆冒着白气的馒头。这时轿子停下来,从里面探出一个肥硕的头来,冷声说道:“周水平,这是为你送行的点心,请用了再走。”

周水平站在小桌边,平静地啃着馒头,喝着白酒。不经意间,他的目光落在县署对面的一堵照壁上,心像被烧红的铁块烙了似地剧痛起来。他想到和夏静波热恋上后,她多次提出要在照壁前留一个合影,因为自己厌恶着这个为军阀效劳吸尽民脂民膏的县署,都被婉言推脱了。现在,她的这个最普通的要求,却永远无法实现了⋯⋯

吃完小桌子上的馒头酒菜,周水平又被押着向前走去。几分钟后,向南进入一条小巷。他知道这地方叫北锁巷,再往南不远就是文昌巷了,夏静波就住在那条巷子里。在这永诀之际,他真想能最后见上一面心爱的姑娘。今天的这种结局,对她来说是出于意料之外的。就在昨天,她带了一条新被子和几样好菜前去探监,告诉水平说,最近气温骤降,他患有咯血病的身子无法抵挡狱中的清冷,晚上要多加一条被子。当水平抚摸着绣有鸳鸯戏水的新被露出困惑神色时,她脸上立时飞起一片红云,不无嗔怪地说:“水平哥,你真忘了?元旦原是我俩结婚的日子,这新被是母亲为我们准备的。可是,今天已经是 1926年1 月16 日,过了已经半个月了。”说罢,伏在他肩上呜呜地哭。水平连忙安慰说:“静波妹,快别哭,我好好的。经过同志们的营救,我已移到优待室,不日就可获释。”夏静波听到这里,立刻收住眼泪,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和渴望:“水平哥,我们会有这样的一天吗?”“会的,一定会的,静波妹,幸福一定会来到我们身边!”他十分肯定地说。可是,今天见到她,该如何同她说呢?              

走到北锁巷南口,折向东几步,骑马大汉就在一块空旷的地上跳下马来,队列也就停住不走了。周水平抬头一看,靠东是一条南北方向的河,河面上架着一顶石拱桥。他知道这桥叫市桥,桥西堍原是一处闹市口,清代中叶以后成了官府处决犯人的刑场,就冷落萧条起来。桥堍中央,有一块数尺见方的花岗石板,旁边竖着一根粗实的木桩。桥堍南侧,有一幢小木楼,楼上楼下都开着茶馆,几个茶客听到声音打开窗子伸出头来正向这边探望。

江阴县知事王家锦从轿子里走出来,见从四面围过来10多个居民,远远地站着,就向那担任刽子手角色的骑马大汉使了一个眼色。刽子手点点头,快步走过来,抽出绳索就要把周水平往木桩上捆绑,只听周水平低声说道:“我有戒指一只,银元数枚,请转交家母,皮袄一件,请交家父。”

周水平的家在顾山周东庄,父亲是一个乡村塾师,家境清寒,父母节衣缩食把他兄弟几人抚养成人,又把他送到无锡师范读书。后来又靠着亲友的扶持,东渡日本留学。回国工作后,他每次领到工资,都把大半寄给父母,以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。父母接到钱,总是欢天喜地在乡邻面前夸耀大儿子的孝心。周水平被捕以后,想到自己可能牺牲,这对父母带来的痛苦是无法弥补的。“爹娘保重,儿子不能侍奉你们了。”他默默地向两位老人诀别。

也许刽子手和警察们被周水平的言语所打动,阴森冷酷的刑场上出现了“众人唯唯,静默半响”的情景。这种气氛容易造成刽子手心理上的胆怯而难以把手脚做干净。王家锦见状连呼“急速动手”刽子手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,恢复了一脸的杀气,一脚将周水平踢倒在花岗石板上,用绳索将他的身子和头颅捆绑在旁边的木桩上。刽子手心意慌乱,连绑几次都没有成功。周水平把头从绳圈中挣扎出来,愤然高呼道:“乡亲们,同胞们,我叫周水平,一不为盗,二不为匪,为平民而死,光明磊落,死而无憾!”

刽子手见周水平大声说话更慌了手脚,解开绳子再次捆绑。周水平圆睁双眼,恨声骂道:“土豪劣绅勾结官府,将我置于死地,为的是维护他们的天堂生活。他们一定事与愿违。我死之后,他们的末日不会过于遥远!乡亲们,同胞们,你们一定看得见这一天的到来!”

这时,临街二楼窗口上,一位正在吃早茶脑满肠肥的士绅,端着茶壶看刽子手杀人,听到周水平雷鸣般的吼声传过来,担心自己参与迫害周的丑事败露,以后就没有安心的日子过了,不由心惊胆战,浑身颤抖,一失手茶壶落下,“啪”的一声摔得粉碎。

这时的周水平不无遗憾。这倒并不仅仅是人们常说的“出师未捷身先死,常使英雄泪满襟”的缘故,他深信江阴的党组织不会因为自己的牺牲而停止同军阀政府、土豪劣绅的斗争,去年夏天,他在家乡组织起来的佃户合作自救会也决不会烟消云散,他坚信自己流淌的鲜血会唤醒更多的农民觉醒,向骑在他们头上的地主老爷们发起更猛烈的进攻。如果这样,他会含笑九泉之下的。现在让这位坚强的共产党员最感痛苦的,就是不能在为自己终生信仰的共产主义献身的时刻,痛痛快快、响响亮亮地高呼一声:“中国共产党万岁”他几次都想张口呼喊,都被理智制止了。他知道,只要自己呼出这句口号,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政治身份,那么,县署就会把组织佃户合作自救会、创办《星光》旬刊等活动与共产党联系起来,这样,就暴露了与自己在一起工作的孙逊群等共产党员;对江阴党组织造成的损失将是无法估量的。“为了党的革命大业,我连生命、爱情都可以牺牲,为什么就不能牺牲呼喊一句口号的权利呢?”他终于平静下来,等待着那最后时刻的到来。

站在一边的王家锦见天色愈明,对刽子手恶狠狠地瞪了一眼,气喘吁吁满头冒汗的刽子手红涨着脸,从一位警察手里接过寒光逼人的钢刀,猛喝了一大口酒,鼓起腮帮向刀口上喷去。

周水平的头颅被绳索死死地绑在木桩上,已不能说话。他用眼光在他可视的范围内最后地搜寻一遍,终于没有发现她的身影。他觉得有点儿难受,很快又感到这又是幸运。让一个热恋中的少女目睹她的情人在刑场上砍头,这是世界上最残酷最无情的折磨。

静波妹,你在这不幸的早上,就多睡一会儿吧!你在梦中,还有昨天甜美的希望陪伴你。你一睁开眼,人生最大的痛苦最沉重的打击,就会像毒蛇一样紧紧地缠绕着你。静波妹,你要挺住,要为你水平哥报仇⋯⋯

钢刀在空中打了一个弧形的闪电,重重地落在周水平的颈项上,却没有砍准位置,被算盘珠骨挡了一下,只砍断了半个脖子,刑场上一片唏嘘声。刽子手急忙砍第二刀,仍未奏效。围观的人纷纷别过头去。刽子手憋红着脸,第三次举起了屠刀⋯⋯当头颅与躯体完全脱离之际,脖子断口处白生生的没有一点血迹,皮、肉、血管都在猛烈地蠕动,忽然,三条血线带着烈士的体温、遗恨、和对亲人对同志的深深眷恋直冲而上,高达丈余,降落时变成一场血雨,遗体四周像被暴风雨打下的一树猩红色的花辦。

远远站着的人群,惊叫着一哄而散。

王家锦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似的松了口气,命刽子手将周水平的头颅放进一只预先盛有石灰的陶盆里,用木笼装着,悬挂到县署前面的照壁上“示众”,又在旁边贴上了“宣传赤化,图谋不轨”等字样的罪状,一时观者如云。

当黑夜的沉重翅膀覆盖上这座小城时,县署照壁前仍恢复了先前的冷寂。这时,从文昌巷那边走过来一位全身素白的姑娘,默然无声地倚在照壁上,伴陪着那颗悬挂着的头颅,天明时分,她才悄然离去⋯⋯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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